28.

武裝偵探社宿舍位置偏僻，平時沒有什麽人往來。

但是此時此刻，宿舍樓下的氣氛有點不對勁。

安室透原本站在樓下等雪枝，等她安頓好彌，然後和他一起去中華街。

只是還沒有等到雪枝，先等到了一只濕漉漉的太宰治。

這兩個人，一個在等人，一個要回宿舍，本該互不打擾，相安無事。

偏偏不知道是誰沒有公德心，在兩人即將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，從樓上扔下來一包零食，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們的頭頂。

幾乎是同時，安室透和太宰治後挑一步，目光緊緊鎖定彼此，緊張的氣氛瞬間拉滿。

誰都沒有去管造成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——地上的那包零食。

雪枝下樓的時候，看到的就是安室透和濕漉漉的太宰治大眼瞪小眼的場面。

“你們這是……”她遲疑地停在距離他們五米遠的地方，“在玩什麽游戲嗎？”

安室透和太宰治同時撇過臉：“切。”

“誰會和這種家夥玩游戲啊。”太宰治一邊擰幹風衣下擺的水，一邊嫌棄道。

安室透微微一笑：“這話該我說才對。”

雪枝看看太宰治，再看看安室透，覺得有些奇怪：“你們……認識？”

兩人再次異口同聲：“不認識。”

雪枝滿臉寫著不信：“不認識還這麽默契？”

安室透笑得十分開朗，說出的話卻和開朗完全沾不上邊：“至少在互相討厭這方面，我和這家夥挺有默契的。”

太宰治撇嘴：“總感覺他身上縈繞著很惡心的味道，一看到就覺得討厭。”

安室透毫不相讓：“巧了，我也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很惡心。”

兩人再次對視，雪枝似乎聽到有小閃電在空氣中劈啪劈啪作響。

雪枝連忙站到他們兩個人的中間……然後十分悲傷地發現以自己的身高根本擋不住他們的對視。

她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，默默地擡起手擋在他們中間，終於終止了奇怪的氛圍。

雪枝先看向安室透：“你不是還要去中華街買東西嗎？再磨蹭商店就要關門了。”

說罷又看向太宰治：“你有時間在這裏擰水，不如趕緊上樓換件衣服，明天感冒了有你受的。”

本來以為事情到此為止，沒想到太宰治被她這麽一提醒，突然想起了什麽，指著她大聲控訴：“我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！”

雪枝歪頭：“哈？”

她一頭霧水，完全不明白太宰治在說什麽。

“你和亂步都做了什麽你都忘記了？”太宰治指著雪枝，一臉看負心漢的表情。

雪枝終於想起來，早上出門的時候因為太宰治那家夥的嘴欠，亂步出了個主意，她打了個電話。

所以這是……造成了這樣的後果？

“呵……呵呵……”雪枝幹笑著慢慢後退，“那什麽，時間不早了，安室先生我們快出發吧，不然就來不及了。”

說罷立刻拉著安室透飛奔起來，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尷尬的地方。

太宰治還在後面大喊：“我要是感冒了，都怪你和亂步，你就等著衣不解帶徹夜照顧我吧！”

雪枝拒絕回答，並默默加快了飛奔的速度。

只要我跑得夠快，阿治的貫耳魔音就追不上我！

十分鐘後，再也聽不見太宰治的聲音，並確保他沒有追上來，雪枝終於停了下來。

“呼呼呼——”

雪枝雙手扶著膝蓋大喘氣。

在她的身後，安室透朝她豎起大拇指：“朝日奈小姐，體力不錯。”

雪枝眼角抽了抽：“你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種話，不覺得心虛嗎？”

要不是她實在有些呼吸困難，她一定會把這句話吐槽出來。

過了一會兒，她終於把氣喘勻，看著沒事人一樣的安室透，終於還是沒忍住說了句：“我一直以為我的體力還不錯，沒想到你更可怕。現在服務生行業已經卷到這個地步了嗎？”

“啊，不是這樣的。”安室透笑著擺手，“大概是因為除了服務生，我還是一名偵探吧。”

“偵探？”雪枝腦海中浮現毛利小五郎的身影，“我想偵探應該並不要求體力？”

然後她轉念一想，還有一個武裝偵探社這個前例在，萬一安室透也是個武裝偵探呢？

雪枝恍然大悟，捶捶掌心：“難怪你和阿治一見面就不對付，原來是同行相輕啊。”

安室透？

阿治？剛才那個身上纏滿繃帶的濕漉漉的家夥？

你的思維是怎麽跳到他身上的啊？太跳脫了吧！

而且誰和那種渾身冒著黑暗氣息的家夥是同行啊？

“不，並不是這樣的。”安室透疲憊地擺擺手，卻不好和她解釋。

且不說那個被雪枝喚作阿治的家夥，身上的黑暗氣息掩藏得很好。

單他現在咖啡廳服務生兼普通偵探的身份，也不應該發現這些。

雪枝卻被他說的來了興致：“哦？那是怎樣的？”

安室透瞇眼笑：“只是單純氣場不和而已。”

“哦……”雪枝失望地轉頭。

她找準方向邁開步伐，用實際行動結束了這個令她失望的話題。

安室透不緊不慢地落後雪枝半步走在她身邊，餘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。

根據他最開始的調查，這位朝日奈小姐的身份十分普通，完全沒有值得關註的價值。

若不是上次她來波洛咖啡廳，他都發現不了她身上的違和感，也不會有這次的橫濱之行，更不會知道，原來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是她的父親。

而且，他有預感，她身上的秘密遠不止於此。

如果真的如他所料，後天的高尾山之行她也會來的話，那將會是一個很好的觀察時機。

以後也要繼續關註她才行。

安室透暗自作出決定。

——

中華街門口。

安室透頗為擔憂地看著雪枝：“朝日奈小姐，真的不用我送你嗎？”

“不用，我弟弟馬上就過來接我啦。”雪枝不以為意地擺擺手，“你買好東西就快回東京吧，橫濱的夜晚可是很危險的。”

見安室透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，雪枝再次叮囑他：“橫濱的夜晚真的很危險的。雖然你體力很好的樣子，但是橫濱的夜晚，可不是有體力就夠了。”

安室透嘴角抽了抽，他當然知道雪枝說的是對的，可是……

“你說的話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吧？大家都看過來的啊餵。”

雪枝不知道安室透正在心裏默默吐槽，因為她等的人終於來了。

“光，這裏。”她高高舉起手朝街對面揮了揮。

今天她的四弟朝日奈光難得地沒有女裝打扮，而是穿上了修身的男士西裝，整個人看起來修長又挺拔。

橙色的長卷發被他束在腦後，更添一絲隨性瀟灑，又完全不會被人認為是女性。

朝日奈光從馬路對面走過來，雪枝轉頭看向安室透：“那，安室先生，我先走咯，回見。”

安室透的目光在雪枝轉頭的時候，就迅速從朝日奈光的身上收回。

他對著雪枝揮揮手：“今天謝謝你了，下次來波洛咖啡廳我請你吃蛋糕。回見……”

說完也不給雪枝拒絕的機會，轉身走進了中華街。

“怎麽了？”朝日奈光走到雪枝的身邊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，卻只看到中華街的人來人往。

“沒什麽，來橫濱的路上碰到一個認識的人，順路帶他過來。”雪枝簡單帶過這件事，“走吧，晚上我和彌說好了要回去哄他睡覺的，時間不多了。”

朝日奈光大帥哥的形象瞬間不要了，他鼓起臉頰：“姐姐你偏心，只喜歡彌不喜歡我們了嗎？”

雪枝斜了他一眼：“沒錯，不喜歡你們了。”

光瞬間無話可說。

雪枝趁勝追擊：“怎麽不問為什麽不喜歡你們了？”

光訕笑著轉移話題：“啊，那什麽，我們快走吧，我定了餐廳，我們一邊吃一邊說。”

雪枝任由他摟著肩膀帶著往前走，也不急著往下說，反正等下說話的時間多著呢。

光這次是下了血本，訂的是一家超級高檔的法國餐廳——不動用家裏給他的基金，只憑他在港?黑的工資，一個月也來不了幾次的那種。

雪枝雖然不在意這些物質方面的東西，但是他把謝罪的姿態擺在這裏，她還是很受用的，和他說起話來也不那麽夾槍帶棒了。

不過還是忍不住刺他兩句：“怎麽，最近你上司給你發獎金了？這麽奢侈？”

沒想到光點點頭，眼睛blingbling地看著她：“這就要謝謝姐姐早上的那通電話了，中也先生接了電話之後立刻出門，晚上回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的。

不僅自掏腰包給我發了一大筆獎金，聽說我要請姐姐吃飯，還特地打電話幫忙訂了這家餐廳的位置。”

雪枝嘴角抽了抽，沒想到早上的那個電話還有這樣的後續。

不過也算意外之喜了，挺好的。

至於對太宰治的遭遇感到內疚心虛？不存在的。就當他上次蹭她咖喱飯的報答好了。

雪枝心安理得地開始點單。

既然弟弟發了獎金，那她就不客氣了。

光在一邊給他出主意，一邊還接著說：“不是我說，中也先生實在大方，再也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大氣的上司了。姐姐你知道嗎，他甚至想直接把這頓晚餐記在他的賬上。”

雪枝從菜單上擡起頭來，微笑著看了他一眼。

光立刻坐直，正色道：“我當然二話不說就拒絕了。我請姐姐吃飯，讓他來付賬叫什麽事？那肯定不行。”

“呵……”雪枝冷笑一聲，繼續點單。

光卻感覺後脖頸一涼，總感覺她剛才的眼神像是在說：“你等著，等下再跟你算賬。”

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。

很快，這種不妙的預感就成為了現實。

雪枝放下刀叉，擦擦嘴角：“所以，你就打算把中也先生介紹給我當男朋友？”

朝日奈光拿著手帕擦嘴的動作頓時僵住。

包間門口，中原中也正準備敲門的動作也瞬間僵住。

——

“啊……這個……”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，就是不敢看坐在他對面的雪枝。

雪枝與他恰恰相反，目光不偏不倚地看著他，似乎在說：“我就看你能編出什麽花兒來。”

光這個那個半天，也沒有想出來該怎麽和雪枝解釋這件事，最後自暴自棄地坐在那裏抱著頭，嚅囁著：“姐姐，對不起……”

如果說雪枝之前問他的時候還抱著一點希望，那現在聽他這麽說，就是真的失望了。

“從小你就是幾個大點的兄弟之中，腦子最靈活的。”雪枝的語氣沒有什麽波動，卻讓光更覺得心驚膽戰。

“我昨天早上聽說的這件事，當時我就在想，雖然你不在家，但是你肯定也參合了。”雪枝自嘲一笑，“我果然沒有猜錯。”

“姐姐……”光從手上擡起臉來看著雪枝，嘴唇動了動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雪枝這兩天想了很多，現在也想聽聽弟弟們是怎麽想的。

於是她靜靜地看著光，等著他往下說。

光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：“我就是覺得，姐姐你應該會喜歡中也這樣的類型。”

大約是太過緊張，他這次說的不是中也先生，而是中也。

但雪枝，還有門口的中原中也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。

雪枝扯了扯嘴角：“你知道得還挺多。”

“如果是中學時期，我確實會喜歡中也先生這樣單純熱烈的男生。”她說。

門口的中原中也騰地紅了臉，不好意思再聽下去，手腳僵硬地離開了包間門口。

他忙著害羞，沒有聽出來雪枝的未盡之言：“但是如今，我早就畢業很多年了。”

坐在雪枝對面的光卻是聽出來了。

他訕笑著：“那也未必吧，也不是沒有可能，試試嘛，萬一呢……”

“怎麽會？”光的反應卻出乎意料地大，他瞪大眼睛看著雪枝，“姐姐你怎麽會這麽想？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麽？我去揍他！”

雪枝只是用開玩笑的方式試探一下，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。

頓時連興師問罪的姿態都擺不起來了，練練擺手：“沒有，我就是自己瞎想。”

包間裏的兩個人氣勢瞬間倒轉。

“姐姐！就算是你，也不能用這樣的想法來……”光說著說著就委屈起來。

“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我們不對，是我們想當然，我們胡鬧，我們這樣的行為讓姐姐傷心，可是，可是……”

雪枝從來沒有見過光露出這樣的表情。

他從小都有自己的一套思考和行動方式，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的，就算惡趣味的時候也是運籌帷幄的。

雪枝以前沒少為這個弟弟不喜歡撒嬌不會依賴她而感到苦惱和擔心。

可是當他真的不再冷靜，不再從容，她卻更加擔心了。

她聽到他深呼吸一口氣，壓住喉頭的哽咽：“可是，我們愛著姐姐，為姐姐著想，想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送到姐姐面前的心意，都是真的。”

雪枝看著他微紅的眼眶，覺得喉嚨堵堵的，說不出話來。

光的失態只在片刻，很快他就調整了狀態，安靜地坐在雪枝的對面。

一時間，包間裏陷入沈默。

過了一會兒，還是光打破了沈默：“姐姐，對不起。”

“是我們自作主張，自以為為姐姐好，實際上卻枉顧了姐姐的意願，以為姐姐好為名，做的卻是傷害姐姐的事情。對不起……”

光挺直腰背，雙手垂在身側，對著面前的桌面深深的低下頭。

“不，不要道歉。”雪枝匆忙起身，眼疾手快地將自己的手墊在他額頭和桌面之間。

雪枝深呼吸一口氣，讓自己冷靜下來，確保自己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的、發自內心的話。

她說：“我也有錯，是我鉆了牛角尖，盲目的陷入自怨自艾的漩渦之中，導致事情變成現在這樣。如果不是我只顧著自己的心情，而是和你們好好談談，也許我們當天就能把這件事情說開了。”

雪枝越說越難過，再也維持不住冷靜：“對不起，姐姐是個膽小鬼，昨天我看到要了，才過去一天，他就變得憔悴了許多。可是我不敢上去和他說話，我只顧著自己，我就只顧著自己嗚……”

她咬住嘴唇，不想讓光聽見她的哭聲。

她捂住臉，不想讓光看見她在哭泣。

可是她控制不住肩膀的聳動，控制不住哽咽的呼吸，控制不住顫抖的手。

“姐姐，別哭。”

雪枝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
光的下巴抵住她的頭頂，悶悶的聲音從上面傳來：“姐姐這樣檢討自己，可真的是讓我這個做弟弟的無地自容了。”

“是我們沒有給姐姐足夠的安全感，又怎麽能怪姐姐鉆牛角尖呢。”光的手一下一下地順著雪枝的頭發，安撫著她的情緒。

“我之前聽雅臣哥說過，有時候他們都忙著自己的事情，連晚飯也不回去吃。弟弟們都不回家，姐姐在家很孤單吧？”

雪枝緊緊抓著光的衣襟，眼淚流的更兇了。

“嗯嗯，我知道姐姐不是怪我們，姐姐也很高興我們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。”

光難得一見地溫柔又耐心，“可是我們最喜歡的是姐姐啊。如果因為我們喜歡的別的事情，而讓姐姐難過的話，我們就不會喜歡那些事情了。”

雪枝楞住，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，暈濕了光的領帶。

她突然想起來，之前棗和她說的那些話。他當初想要放棄跑步，是不是還有她的原因在其中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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